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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介|《拱廊街的服装管理员》:时光的剪影

/王栩

(作品:《拱廊街的服装管理员》,[日本]小川洋子著,谭文蓉译,刊载于《译林》2016年第3期)

在城市重新开发的背景下,拱廊街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这条通道逼仄的老旧街道,几乎被遗忘在时间的深处。它沉积着旧日时光的陈年气息,成了岁月残存下来的朴素记忆。


(相关资料图)

新时代的特征在这条街上并不那么难以觅见,比如说,送快递的“我”就代表了时代更替下呈现在老旧街道里的一种新生。“我”出生在拱廊街,可“我”并没在拱廊街的那些老旧店铺里找一份事情做。在新时代的背景下,“我依然一直生活在那里”。

“我”活在时代的变化中,打量一个过往的岁月。它不曾改变,以固守给时光留下发黄的注脚。这样的固守让时间在拱廊街变得很慢,慢到失去了当下的节奏。“究竟谁会买这些东西?”新时代的疑问并没给拱廊街造成任何冲击,老旧街道上的店铺用自己的耐心等待固守住了对岁月的赤诚。

即使只有一位顾客,也会等下去。拱廊街的店铺就这么厚道,在新时代里,把日子过得随心而清浅。终于,一个老年妇女上门,正如被时光打捞出来的那般来到“她事先决定要来的地方”。她是一家蕾丝店的常客,对于蕾丝,和店主有着相同的品位。

“品位”,在这篇小说营造的幽清氛围里,是一个沉淀了时间和岁月感的词。它拒绝任何形式的心浮气躁,隔离纯属过日子的急切与慌乱,忠于自己的心性,把偏爱做到极致。由此,蕾丝店店主和老年妇女皆是活在过去的人。

老年妇女曾经在剧院负责管理服装,被人们称为服装管理员。她在小说里无名无姓,以服装管理员这个称谓作为过去那类人统一的指代。那类人生活幽清、寂寥,精神充实、富足,却在时代更替下越发的稀少。稀少的就像化石,当岁月的潮汐退去,遗留在时间的沙砾中无人过问。

“我”无意间捡起了它,触摸到“我”不知道的一类人的生活。“我”没有太多好奇,也并没产生真正的兴趣,只是在陌生的距离感的连接下了解了服装管理员和她故事里的过去。

服装管理员只擅长用旧布料做衣服,做出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物所穿着的服装。在她的专擅下,她能感觉到布料上粗糙的肌肤触感或是柔和的温暖感。这是一种特有的交流方式,过去年代的人存照于时光中的印记。倾听布料的私语,对服装管理员来讲,是感怀其内在的生命力,并非伤感生命的流逝。

生命力支撑着服装管理员四处寻找合适的布料,收集那些从废弃的衣服上剪下的蕾丝。她利用它们做出精美、雅致的服装,创造出一件件无与伦比的美。这种美不是肯花钱就能生产出来的,高雅是心血的凝结,不是通过金钱的堆砌得到的。

服装管理员对美的认识在当下同样如化石般有趣,她却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是真正的一本正经,毫无做作与卖弄之嫌。她不是在对“我”讲授什么美育课,她根本是一成不变的在过着自己的日子。她的日子并没有延续过去,过去的时光一直就没丢下她。她从脚步轻盈走到了步履踉跄,岁月在她身上除了留下一个人变老的痕迹,没有改变她的心性以及对美的认识。

她还是那个服装管理员,“为了那仅在她心中上演的戏剧,缝制出场人物的服装”。无人欣赏的日子里,她还跟从前一样,既不为赚钱,也不是出于兴趣使然,而是受好奇心的驱使下,努力创造着自己心目中的美。

“好奇心”,服装管理员创造美的动力。循着好奇心的指引,服装管理员永远都缺少一件真正称得上完美的作品。基于心性的专注让非功利的创造不能简单地称之为坚持,它和服装管理员的日子融为一体,成为她那类人对过去的缅怀。

过去,有着不为当下所知的循规蹈矩。它是老派之人保守、严谨的生活方式。那种生活方式在某一刻会透着骨子里的浪漫和遐想,却在勇气的欠缺下上演美丽的遗憾。

服装管理员还记得有这么一个男人,每天晚上,都在后台等他心仪的女演员。“但他很懦弱,就算喜欢的女演员从他眼前走过,都没有勇气把玫瑰给她,只是低着头,手足无措。”服装管理员修补完舞台服,走出剧院,已是深夜。男人还站在月光下,只是玫瑰已经枯萎。服装管理员不介意把枯萎的玫瑰当作礼物,从男人手上接过了它。

她给了男人一个念想,男人想通过她得到一块心仪的女演员穿过的服装布边。衬里、垫肩、纽扣、长筒袜、手帕……无论什么,服装管理员都能搞到。可她把自己内衣上的蕾丝撕下来,给了那个男人。

服装管理员的这件内衣“我”见过,穿在一个人体模型上,与其他服装的风格截然不同。“人体模型穿的是用很多蕾丝做的丝绸衬裙”。它是服装管理员为自己做的衣服,一件几近于完美的艺术品。在过去的日子里,它也一定是大胆而华丽的。

它是服装管理员内心的秘密。“那个内衣,我本想着什么时候和他过夜时穿上,并好好地收起来了”。她没有走出这一步,她盼着那个男人来走这一步,但她的盼望落空了。被撕下一片蕾丝的内衣从此一直穿在人体模型上,美丽的遗憾在服装管理员的讲述下映照出过往岁月里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过往的岁月,老派的人,它们代表了过去,却并不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出生在新时代的“我”,在服装管理员去世后,把她那件从未穿过的衬裙带回了拱廊街。“我”把它交给蕾丝店店主,后者用剪刀将蕾丝从衬裙上认真地剪下来。店主干活时的认真表现出他对蕾丝的珍视,那也是对生命中可贵之物的珍视。服装管理员专注于创造以及对美的认识,在新时代已是少见的属于旧日的陈迹。然而,这样的老派所蕴含的可贵,正是新时代值得珍视的东西。它需要一直等待下去,才会等到懂得它并且珍视它的人。

“等待”,在小说结尾,不是无奈的喟叹,而是希望。满怀希望的,除了蕾丝店店主,还有“我”。显然,“我”被生命中的可贵之物打动,愿意在等待中亲眼见证珍视它的人再次光降。

2023.6.17

——文中图片均为网络配图,与正文内容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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